第468节

你的干妈，再也回不来了。
  纪一鸣没再多问，沉默地坐在旁边，薄唇抿成一条线，嘴里却是苦涩的。
  正在这个时候，秦桑注意到坐在对面的雷霆突然站了起来，看着楼上。
  见他起身，众人也看向雷霆，眼里有些彷徨，宋惠珍道，“你在看什么？”
  “小豪不会寻短见吧？”雷霆想到他刚才那副样子，忍不住往这方面想，万一莫展豪一时想不开，那不是雪上加霜吗。
  “不会吧。”听见这话，宋惠珍都忘记哭了，她的孙女已经没了妈妈，不能再没有爸爸，连忙起身往楼梯的方向走，“赶紧上去看看。”
  雷霆应了一声，还是决定上楼去看看，等他来到楼上，先是轻轻敲了两下门，“小豪，我们能进去了吗？”
  听见里面没动静，他正打算继续敲的时候，却突然听见一阵小提琴的声音，手不由得顿了顿，看向身后的宋惠珍，怎么里面会有琴声？
  面对他询问的目光，宋惠珍道，“是小豪，他经常拉琴给婉瑜听。”
  这段时间，他们经常会听见宋婉瑜的房间里传来音乐声，原本以为是放的录音，后来才知道是莫展豪演奏的，雷霆很少在家，也难怪不知道。
  想不到莫展豪会为了婉瑜做到这种地步，雷霆听着里面的《友谊地久天长》，抱着宋惠珍站在门口，皆是开始落泪。
  那样哀伤的鸣奏，就像心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哭泣，里面的人演奏了一遍又一遍，似乎完全不会感到疲惫，从白天到晚上，勤务兵已经把饭菜都备好了，莫展豪还是没有开门，大家也完全没有吃饭的胃口。
  “秦桑，晚上就住这里吧。”肖崇毅两只眼睛肿的像核桃，似乎这时候还有泪花在里头打转，却不忘帮忙招待其他人呢。
  “我可以回我之前住的地方。”今天人这么多，她担心房间会不够用。
  “秦桑，你今天过来肯定累了，就在我们家住下吧。”宋惠珍说，其他人在这里都有自己的住处，客房也每天都有人收拾，多个人住下不成问题。
  既然如此，秦桑只好答应，她原来那个房子也好久没住人了，去了还得收拾。
  众人简单地吃过饭之后，屋子里的琴声终于停了下来，大家都担心地望着楼上……难道莫展豪不打算下来吗？
  刚才桂姨已经上去叫过一次了，但是回答她的仍旧是莫展豪的琴声，对方似乎与他们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，此时听见琴声停下来，大家都以为他要出来了，结果还是没有任何动静。
  雷霆皱起眉，殡仪馆的车已经在外面等了许久，莫展豪还打算干什么？
  他再次爬上楼，敲响对方的房门，用带着命令的口吻，“小豪，把门打开。”说完，里面还是没有动静，雷霆直接用手掌拍着门，“莫展豪，我让你开门。”
  “雷霆……”宋惠珍拧着眉头，把手里的电话按掉，“他好像关机了。”
  跟在旁边的宋念学他们拍着房门，奶声奶气地叫道，“爸爸，爸爸……”
  此时，紧闭的房门才猛地打开，莫展豪一张颓然的脸出现在门后，他呆滞地看着面前的几人，话里充满疲惫，“爸，吗，你们把念念带走，别让她吵到婉瑜睡觉。”
  “小豪，你在说什么？”看他行为古怪，宋惠珍颤抖地把手放在胸口，“要快点把婉瑜送去……”
  “殡仪馆”三个字还没有出口，莫展豪便说道，“太晚了，我陪着她，我和她还有话要说。”
  “小豪，你先让我们进去。”雷霆很想直接闯进去看看，里面是什么情况，但是莫展豪挡在这里，他只好先征求对方的意见。
  “婉瑜在睡觉，你们进来要轻一点。”
  莫展豪让开身子往里面走，宋惠珍和雷霆连忙跟进去，屋子里只开着床头灯，暖黄色的灯光照出床上躺着的身影，宋婉瑜身上的血都擦干净了，还换了身新的睡衣，身上盖着柔软的被子，薄薄的眼皮合着，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。
  “婉瑜，婉瑜啊……”宋惠珍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涌了出来，扑在宋婉瑜的身上，泪花则是一颗一颗地渗进被子里，“我可怜的女儿，你不能就这样丢下妈妈。”
  “小豪，你做这些想干什么？”雷霆看着旁边堆在一起的脏衣服和床单，还有床上的尸体，怎么看都觉得怪异，莫展豪一点也不像要把人送去火化的样子。
  “爸，你看……”莫展豪坐在床边，把宋婉瑜的上半身抱在怀里，然后抓着她的手靠在自己的脸上，眼里闪过一丝迷恋，“你们看，婉瑜只是在睡觉……明天早上她就会醒过来。”
  第1206章 番外：纪念篇14
  听见他的话，宋惠珍甚至燃气一丝希望，难懂自己的女儿还活着吗？
  可是等她抓住对方的手臂，就察觉到那股异于常人的寒冷——婉瑜不可能还活着了。
  她重新看向莫展豪，抓着他的手臂摇了摇，“小豪，你要振作一点，念念不能没有你。”
  雷霆看他用情至深，也升起一股恻隐之心，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放任他的做法，皱起眉道，“现在天气热，你把婉瑜放在这里是不行的。”
  “再给我一晚上，再把她留给我一晚上……”莫展豪把人抱紧了，他察觉到对方慢慢僵硬的身躯，眼角有泪水渗出，“我求求你们，不要把她送走。”
  “呜呜……”宋惠珍弯下腰，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，她也不想婉瑜离开，她多希望，这一切都是假的，都是在做梦，明天睡醒之后还能见到婉瑜站在自己面前。
  “那你晚上？”雷霆往前一步，难道他要跟一个死人睡在一起吗？
  “我会守着她的。”莫展豪当着他们的面吻着婉瑜的眼角，一点也不觉得害怕，因为这是他深爱的人……除了死亡，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。
  除了死亡，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。
  “妈妈。”宋念想要爬到床上，却怎么也爬不上去，只能抓着床边的被单，似乎在奇怪对方为什么不回答自己的话。
  “念念，念念……”宋惠珍抱住她的身子，不忍心在这里再呆下去，带着自己的孙女走了出去，后者却趴在她肩上哭了起来。
  “妈妈，我要妈妈……”
  女孩的声音逐渐淹没在门外，雷霆叹了一口气，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，最后只能选择离开。
  房间里，莫展豪摸着宋婉瑜的头发，把自己的脸又贴近了一些，接着他发现对方的身上出现一片片的紫色，自言自语地说道，“老婆，你是不是不舒服，我们把空调打开，嗯？”
  他把宋婉瑜的身体摆放好，重新把门窗反锁，拉上窗帘，然后将室内的温度调低，再次坐回床边，静静地看着对方的脸，似乎是想把对方永远地刻在自己的脑子里。
  吃完晚饭之后，纪一鸣借口要出去走走，一个人走到宋家的花园，外面的雨已经停了，月亮挂在天边，可是他的心里仍旧是阴霾的，刚才他看到大家都在哭，心里也跟着难受，只是眼泪怎么也流不出来。
  现在看到天上的月亮，突然就觉得泪眼朦胧，找了个花坛边坐着，悄悄抹起眼泪，正伤神的时候，纪一鸣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。
  他以为是秦桑找来了，两手往脸上一抹，抬起头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背着他倒退，纪一鸣轻轻皱了下眉头，宋念？
  就在他奇怪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时候，就看到她的身子踉跄了一下，纪一鸣心头一紧，反应过来的时候，已经伸手把人接住了。
  还好他平时有训练，手脚利索，稳稳地把人扶好，宋念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。
  “唔？”宋念手里抓着一个布偶，好不容易站稳之后，揉着眼睛就要哭起来，刚才好害怕。
  “喂，你别哭，又没摔倒。”纪一鸣见她气势要哭，连忙阻止对方，他最怕小孩子哭了，然而宋念根本不买他的帐。
  “呜呜呜……”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“那你在这里哭吧。”他换个地方哭去，纪一鸣说完刚要走，手腕却被人抓住了。
  “抓到了。”可能是因为大家都忙着婉瑜的事分心了，宋念发现自己能偷偷溜出来，还以为大家是在玩捉迷藏，可是她都躲了半天了也没人来找她，正以为自己是抓人的那个，纪一鸣就自己撞上来了。
  “放手。”纪一鸣懒得跟她玩这些有的没的，刚刚酝酿好的心情都被她破坏了。
  宋念执着地想把他往屋子里带，想给大家展示她的“胜利品”。
  纪一鸣觉得这么一个女娃娃奈何不了他，看穿她的心思地说，“你想玩捉迷藏？”
  宋念点头。
  “那你去旁边把眼睛捂起来，数到10才能来抓我。”
  “……”宋念不解地望着他，怎么数到10？
  “去吧。”纪一鸣说完，看她没有动静，心道怎么不管用？对她说道，“想玩就放手。”
  看她乖乖把手放开，纪一鸣转身就要离开，衣服又被人拉住。
  “抓到你了。”宋念才不管那些规则，她在的地方她就是规则。
  “……”小孩子真的很烦。
  纪一鸣秉承着不能和女孩子动粗的原则，小心翼翼地想把自己的衣服收回来，对方却直接哭了起来，这时候就听见里面有人出来了。
  “念念小姐，原来你在这里。”桂姨捂着胸口找过来，还以为自己把宋念给看丢了，她正打算把宋念抱起来，对方却一直抓着纪一鸣的衣服，好像没有要松手的打算。
  桂姨一看就知道他们小姐又使小脾气了，轻声哄着对方，“念念小姐，把一鸣少爷的衣服松开好不好？”
  “我的。”宋念似乎也较上劲了，就是不松开她手里的布料。
  桂姨怕弄伤自家小姐，不敢太用力扒开她的手，正为难的时候，却见纪一鸣直接把身上的衬衣脱了下来，只留下一件小背心，“我先进去了。”
  “纪少爷慢走。”桂姨回头看着宋念，“念念小姐，以后可不能这么淘气了。”
  宋念哼了一声，把衣服甩在地上，似乎很是嫌弃，跟刚才的固执判若两人。
  “哎呦。”桂姨心疼地把衣服捡起来，抱着宋念往灯火通明的地方走，“待会儿还得洗洗给才能纪少爷送去……”
  第二天早上，就在众人担心莫展豪继续把自己关在里面的时候，宋婉瑜的房门终于是打开了，众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屋子里渗了出来，冻得脚脖子发寒。
  莫展豪换了一身黑色的西装，这些天冒出的胡渣也清理干净了，只是脸颊略带消瘦，眼下透出浓重的青色。
  而他手里抱着的那个人，身穿一件咖色与黑色相间的长裙，身上的每个地方都精心打理过，仿佛正要去参加一场盛大的宴会，两人看起来是如此般配，又如此凄美。
  第1207章 番外：纪念篇15
  把人放进棺材的时候，众人都听见“叮”的一声，似乎是有个金属的东西掉了出来，莫展豪垂下眼帘，看到自己的脚边落着一枚戒指。
  ——她太瘦了，婚戒早就戴不住，可是他还是执意为她戴上，却也只能是徒劳。
  莫展豪弯腰拾起那枚戒指，紧紧握在手心，然后迈着长腿上了殡仪馆的车子。
  火化之前，要先在礼堂进行悼念仪式，莫展豪帮宋婉瑜整理遗物的时候，在她书桌的柜子里找到了几十封信，每封信上都有一个不同的名字，分别是写给她最亲最爱的几个人，此时他将信拿出来，分别送到每个人的手里。
  除了他自己的，还有给宋念的。
  大家把宋婉瑜的“遗书”打开，上面都是同样娟秀的钢笔字，刚看了个开头，就有好几个人潸然泪下，十几分钟之后，礼堂里充斥着低低的哭声，就连上了年纪的于鑫也未能幸免。
  ——白发人送黑发人，怎叫人不觉得惋惜呢？
  今天的天气很好，外面难得出了个大太阳，众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沉，秦桑把手里的白玫瑰放到婉瑜坟前，心里宛如灌了铅似的，再看站在旁边的莫展豪，他像是被定住了一样，整个人失魂落魄，似乎头上笼罩着重重阴影。
  从莫展豪没有把名字改掉这件事就能够看出，他是个重感情的人，一个多年未见的姐姐，他都用情至深，更别说是自己一生的挚爱，恐怕他这辈子，再也没办法像婉瑜信上所希望的，去爱上另外一个人。
  宋婉瑜给他留的那封信，莫展豪看了一遍又一遍，已经能够一字一句地背下来——
  小豪，很多事情我怕到时候来不及说，就先写在这封信里，如果有一天你找到这封信，可能我已经不在了吧。
  万一我真的不在了，你一定要答应我，好好照顾念念，让她平安长大，还记得我们取名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吗？
  她是我们的信念和思念的结晶，她是我们的宝贝，如果有一天，你打算给念念找后妈，记得要我们的女儿同意了才行，家里的管教比较严，你要多倾听她心里的想法，让她自由快乐地成长。
  ……我没能给她的，只好麻烦你多费心了。
  看到这里，请你不要急着生气，这个世界上，爱情不是唯一的，你千万不要为了我做傻事，人生有长短，我只能陪你走到这里，而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，记得找一个能与你相互扶持的人，不管是谁，请你善待她。